”你、你、你、还有你，如果这场比赛能赢的话，我就给你们多发一笔奖金......”

这是遥远的2007年5月9日，英超历史上的传奇名帅——亚历克斯·弗格森，在斯坦福桥球场狭小的客队更衣室内，对几个曼联的年轻人如是打趣道。

在当时曼联大战切尔西的四天前，红魔已经提前两轮拿到了英超冠军，得偿所愿后的轻松愉快，就是坐在更衣室里每个曼联球员的精神状态。这也包括了22岁的中国球员——董方卓。

前曼联首席执行官大卫·吉尔说过，这个中国孩子拥有着“非凡的才能”，“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年轻球员之一。”

从2007到2022年，整整十五年过去了，那个渐行渐远的“五月天”，依然是中国球员最近一次与英格兰超级联赛产生交集的里程碑。不同于“中资”与英超的羁绊依然处于“现在进行时”，中国球员在英超的奋战，已然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。

双李拍门

整整二十年前，作为韩日世界杯上中国队为数不多打满3场的球员之一，李铁的留洋称得上水到渠成。只是，当科健成为埃弗顿胸前赞助商、顺势让两位健力宝系国脚披上蓝衫后，李铁适应英超联赛的速度，还是超出了很多国内球迷的预期。

毕竟，北欧组合格拉维森和林德罗特——一个担任主力多年，一个则身价不菲，看上去似乎更符合莫耶斯的战术要求。但在快速度过适应期后，内敛低调、任劳任怨的李铁，已然与暴烈的格拉维森形成了完美互补。

虽然射门、过人等环节不是强项，但得益于“跑不死”的体能，李铁的覆盖能力，成为埃弗顿在2002-03赛季与对手中场“兑子”的关键所在。

此前一季，埃弗顿不过是惊险保级的后进生，但得益于球队务实的防反策略，屡克强敌的他们一直停留在2002-03赛季积分榜上半区。全季29次出场且发挥稳定的李铁，亦在2003年夏窗被球队以120万镑正式买断。

然而，说不清道不明的“新秀墙”在第二季如期而至：2003-04赛季埃弗顿首轮对阵阿森纳，替补登场的李铁6分钟内连续对帕洛尔犯规，两黄变一红被驱逐出场。这张红牌也成为了李铁英超生涯的转折点。

虽然球队历史性地杀进欧冠资格赛，但全季仅5次出场的李铁，甚至连替补席都难得一见。更遗憾的是，此后因伤17个月无缘名单的李铁，连续两季没有出场，最终在2006年夏天转投谢菲尔德联。

比起至少仍有一季高光的李铁，李玮锋的埃弗顿之行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虐心之旅：相比于李铁在后腰位置上的“3选2”，李玮锋面临的竞争绝对激烈得多，斯塔布斯、威尔和昂斯沃斯是球队宿将，年轻、高大的尼日利亚人雅博则是球队重点培养的对象。

自加盟之日起，李玮锋就被莫耶斯认定为实力不足以胜任英超，半个赛季下来，李玮锋仅在对阵南安普敦时获得1次联赛出场，其余时间全部跟随预备队训练。次年冬窗，李玮锋以回国治疗腰伤为由，提前终止了租借合同。

中国太阳

在那些远去的记忆中，英超联赛的“中国德比”自然值得纪念。

2002年8月的最后一天，曼城主场对阵埃弗顿，李铁与孙继海均首发登场。然而，这场号称“一亿人在电视机前观看直播”的话题之战，却由于各种突发情况而大打折扣：先是李铁因伤下场，两名中国球员的同场竞技不过25分钟；再有直播信号出现了传输问题，中国球迷在开场半小时后才看到了直播画面——万众期待的“中国德比”就这样草草收场。

好在，这些遗憾在次年1月的二番战得以弥补，李铁打满全场多次排险，孙继海更是贡献一次助攻。这年12月，两位中国国脚完成了第三次英超对决，他们均首发打满全场。

相形于英超处子年表现两极的“双李”，更早登陆欧洲、历经两段次级联赛磨砺的孙继海，无疑是英超历史上最成功的中国球员。

2002年2月27日，以200万镑登陆缅因路球场的孙继海，超越中田英寿成为亚洲第一身价。尽管在此之前，前国足主帅霍顿曾表态孙继海是“最难管教的中国球员”，但很快，时任蓝月亮教头凯文·基冈的眼光就得到了曼城球迷的认同。彼时，拿到65万镑年薪的前者，甚至登上了《人民日报》海外版，但其主打位置却被写成了左后卫。

不过，这个无心之失却为此后孙继海的多面手属性埋下了伏笔。身披蓝衫的六年，孙继海踢过两个边路，担任过后腰，甚至还偶尔代班中卫。

与李铁同在2002-03赛季初尝英超滋味的孙继海，曾在首秀被好好上了一课：韩日世界杯上因伤仅打了不到半小时的他，面对维杜卡、阿兰·史密斯等人的冲击无可奈何，只得与球队一道吞下3球的惨败。幸好，“中国太阳”的逆袭只让球迷等待了一周，曼城17号在第2轮便入选了当轮最佳11人。

彼时由基冈执教的曼城，是一支云集了大批足球小国名将的多国部队，而站在孙继海身前的边锋，则是出身于曼城青训的“太子爷”小赖特·菲利普斯。两人不知疲倦的高速奔袭，是那支曼城的名场面之一。

2002年10月26日，在曼城与伯明翰一役中，孙继海以一次头球破门完成了中国球员的英超处子球。其首个赛季28次出场2个进球的成绩单，已然在英超一年级生中堪称优秀。

2003-04赛季，孙继海的首发位置更加稳固，并在联盟杯资格赛对垒威尔士亚军TNS时，收获了中国球员的欧战处子球。

经过了连续两季的稳定输出，孙继海在2004-05赛季经历了很大的挫折，被对手铲伤、几近赛季报销的他，在那一季仅有6次英超出场，基冈也对此惋惜不已。在前英格兰代表队主帅看来：“除了保罗·博斯维尔特，我们再没有像孙继海一样全面的球员了，他能在球队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任何位置上。我们失去的不是一名球员，而是四名球员。”

说起来，即便曼城后来不断更换主帅，孙继海总是备受队友和球迷信赖的一个——甚至在曼城官网发起的队长投票中，孙继海一度只落后邓恩几个百分点，享有着极高的声望。至于那次时常在社交媒体上刷屏的极限防守，更是亚洲球员旅欧历史的高光时刻之一。

在孙继海英超生涯的末期，除了迎来过百场生涯的特殊节点，他也完成了又一次极具意义的“中国德比”。2007年4月7日，曼城主场对战查尔顿，孙继海与郑智同时首发登场。在比赛中，两人一个司职右闸，一个担任影锋，但首次正面对决直到第82分钟才姗姗来迟:郑智左路突进正好进入孙继海防区，前者虽然机敏拼下1/2球形成突破，但经验丰富的孙继海牢牢把守住内道，并在郑智试图超车时提前犯规阻止了突破。两人一攻一守，都展现了英超级别的个人能力。

山谷之星

郑智与查尔顿的结缘始于2006年年末，在山东鲁能完成大满贯后，他提前来到查尔顿感受英超氛围，并在冬窗开启后以租借形式成为帕杜上任后引入的第一人。

2007年2月10日，查尔顿客场挑战曼联，尽管替补出场时间有限，但郑智拿球时不乏亮眼表现，创造了几次有威胁的进攻。郑智曾在后来回忆：”我在那场比赛后回到查尔顿的训练基地，别人跟我打招呼时眼神都是亮的。我在老特拉福德球场证明了中国足球不比别人差！”

当赛季最后12场英超，郑智场场不落，而最高光的表现莫过于2比0击败纽卡斯尔之战：2007年3月18日，郑智迎来了第一次英超首发，当达伦·本特的任意球击中横梁弹回时，他机敏地跳起头球补入空门。随后，他又依靠突破制造点球，帮助队友托马斯锁定胜局。尽管季末查尔顿从英超降级，但表现出色的郑智拿到了新的合同。

只是，后来的郑智并未和队友一道杀回顶级联赛，反倒在次季联赛的肉搏战中越陷越深。两年半的查尔顿生涯，郑智留下了在英超、英冠、足总杯和联赛杯全部进球的记录，也打破了薛琦铉保持的亚洲球员英冠进球纪录。阿兰·帕杜曾经感叹过：“如果郑智可以早4到5年来到英超，他完全有机会成为顶级球员！”

红魔遗梦

早在1990年代就邀请宿茂臻和吴崇文试训的曼联，在2004年延续了中国情缘。

2003年9月，派出球探半年之久的曼联，为青涩的董方卓开出了350万镑的转会费。这位在中超赛场尚无知名度的年轻小将，就此成为国足留洋身价第一人。

然而，在无数希望之星分外憧憬、却也争相折翼的卡灵顿，尚无劳工证的董方卓只能先去比乙“打怪升级”。在比利时的安特卫普，弱冠之年的董方卓以18个进球捧起比乙常规赛最佳射手，也顺理成章地跻身国青、国奥与国足。待到2007年初，曼联首次与21岁的董方卓签下了职业合同，但他为红魔的出场记录，长久地停留在2005年曼联的季前拉练。

2007年5月10日，董方卓终于等来了个人英超第一次，亦是最后一次登场。曼联与切尔西的红蓝大战本该火星四溅，但为欧冠半决赛留力的弗格森，在夺冠之后派上了大半替补走过场。首发并接受主队球员列队欢迎的董方卓，不可谓不努力，但面对蓝军的铜墙铁壁，中国前锋的高光时刻寥寥无几，最后在下半时被弗格森换下。

“大家说起那场比赛，都会觉得我发挥得不好，”董方卓说道，“我后来也反思过，可能是很长时间没有踢过比赛了，自己在场上确实很紧张，在处理球时犯下了一些错误。”

一次未遂的突破，两脚脱靶的射门，还有全场第73分钟被鲁尼换下的时刻——这就是英超联盟为董方卓制作首秀集锦时包含的所有内容。

没有高光、没有威胁，就像那场比赛互交白卷的比分一样平淡。

诚然，那场红蓝大战最让董方卓铭记的潜在机会，是一个很少有人注意的“失误”瞬间：第23分钟，队友伊格尔斯的边路传中，帮助曼联推上进攻，但董方卓在禁区内的稍显迟疑，没有将前者的传球转化为射门。

赛后，伊格尔斯找到董方卓聊起了这个瞬间：“如果你再坚决一点，这就是个进球了。”

“现在想想，我对英超首秀的把控还是有偏差的。要说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，如果心态能更成熟一些的话，或者能以武磊现在这个年纪的心志去面对比赛，我肯定可以打出更好的水平。”

董方卓回忆说，在那场红蓝大战结束后，曼联全队带着家人和朋友，留在伦敦开了一个小型派对。没有谁再提起这场比赛，也没有教练对他单独提点什么。然而，这场看似无关紧要的比赛，却是稍纵即逝的命运转折，董方卓原本对英超联赛抱有的期待，再也没有到来。1场，73分钟，0进球。这位中国前锋的英超生涯，就此定格。

很多年过去了，董方卓已经习惯了在直播间、在手机屏幕前、在商务活动中适应不同的角色。他看到过道歉、听到过调侃，也体验过猝不及防的内心触动。一次，一位网友曾经这样留言道：“董方卓，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，但最后没有达到那个水准，我们球迷真的觉得很可惜......”

本文作者：杨健

本文原载于第843期《足球周刊》

发行日期：2022.6.1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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